□ 彭正山
盐场人家随滩走,盐滩铺到哪里,家就安在那儿,这已经成为多年来亘古不变的规则。领导把盐工从这儿调到那儿,盐工就举家搬迁,傍滩居住,为的是方便工作。靠天吃饭的行业特点,要求盐工们不分白昼黑夜,只要天时变化,即将降雨,他们就必定不顾一切地奔赴滩上,哪怕是电闪雷鸣风雨交加,暴雨倾盆而下,也要保护好他们的劳动成果,雨水是海盐的天敌。调来调去,总离不开盐滩边,家的一侧是排淡疏浚兼驳运原盐的盐河,另一侧就是广袤整齐的盐滩。越过结晶的盐池,便是生长着包括沙光鱼在内的各种海鲜鱼虾类的制卤滩,俗称“大滩”。
居住在盐滩附近,你想拒绝与沙光鱼近距离接触、你想不尝到沙光鱼的海鲜美味都难。产盐的首道工序叫“纳潮”,顾名思义,当海水涨潮时,用水泵将海水吸纳进滩,大滩其实就是卤水的原料库,这样,大海里的各种鱼虾类海鲜就顺势而入了。大滩里刚吸进来的海水浓度不高,海洋藻类及浮游生物丰富,加之大滩四周有条转沟,有深有浅的海水环境和充足的食物资源,成了沙光鱼们“游刃有鱼”的绝佳成长乐园。
捕捞沙光鱼的方法很多,直接到大滩的转沟里徒手摸鱼,便是一种。约摸十来岁的时候,我也曾有过徒手摸鱼的经历。约好了的小伙伴们,个个清一色光溜溜的身上只穿一条小裤衩,工具很简单,找根麻绳,一头记上套被子的大针,或者找一截铁丝自己加工一下也行,另一头在二寸长的木条中间扣牢,这根麻绳大约一米长,从头到尾像个“T”字。起初的时候摸到一条在手里滑溜溜的乱窜,很是心怯,忍不住就撒手放了它,放走了一条又一条之后,才有了经验,开始狠心捏住它,用针穿透它的下颚,捋到麻绳底端,把麻绳咬在嘴里继续摸,这样一条一条的聚集,可怜那被穿透下颚或上嘴唇的鱼儿,被拖得死去活来,等到了家里早已是奄奄一息了。而每次回到家里,总免不了被母亲的一顿狠骂:“谁叫你又偷着溜出去的,逮来这几条小沙光纽子,够喂猫还是够喂鸭子的?家里头就缺你这几条小扁担载子啊,要是掉进了深水沟里看你怎么办?”我知道,母亲完全是为了安全考虑,不狠狠的骂我,我不长记性。而有一天,我同样提拎着斤把小沙光鱼回到家的时候,母亲竟然很慈爱地用水瓢舀出淡水,从头到脚为我认真冲洗身子,边冲边抚摸着我的周身,嘴里还不停怜爱的责备着:“叫你不去你偏要去,你看看这又何必呢?”我一边感受着母亲的抚爱,一边心里在嘀咕:母亲今天怎么没生气呢?走进屋里才释然:家里有客人,我二姨来了。
我的小伙伴王三是一把摸鱼的好手,每次摸到的数量都是米兰游戏的好几倍。他也是我的“师傅”。开始的时候我是跟在他的屁股后面摸索着前行,有一次我一下摸到了他的脚丫子,以为是沙光鱼,死死抓住不放,王三以为是被水里的什么怪物抓住了,联想到平时听过的那些水里边稀奇故事,王三惊吓的直叫唤,直到回头看见是我在抓他,才狠狠地抽回了脚。始终跟在王三屁股后面摸,再痴呆的沙光鱼也早溜得没影了,可想而知我能摸到几何了。我摸回家的沙光鱼一来数量少的可怜,二来鱼儿被折腾的不像样,因此一般都是不烧的,打当干净腌制。王三带回家的鱼因为尽量减少折磨,并且数量多,可以红烧。烧制之前只需在鱼肚子前头用指甲掐开小口,挤出鱼内脏即可。挤鱼内脏时必定要将墨绿色的鱼胆挤除掉,否则鱼胆进锅或是破了,将是苦不堪言。
别看王三摸鱼灵活,学习上稍显愚笨,好在我的学习成绩也还算可以,往往是等我作业做完了,王三不用费脑筋照抄一遍了事。而每当考试的时候,他就会被逼的满头大汗,常常向我投来求援的目光,我有时故意逗他,回避他的目光,他便急得故意干咳嗽,意在示意我,等他急的实在可怜,我悄悄把试卷朝着他展开,有时甚至直接把试卷塞给他。每当这时,即使有十斤沙光鱼的喜悦,也赶不走王三的焦躁和压力。为报答我的“援助”,王三把摸到的沙光鱼分点给我,我和他有了一层特殊关系:摸鱼他为师,学习是我徒,这种特殊关系使我很惬意。
山中无甲子,寒尽不知年。盐场偏僻,加之米兰游戏年纪小,只知道看天气,不知道辩节气,已经是秋后了,米兰游戏还是去寻找摸鱼的乐趣,大滩里的水已经渐见冷意,但米兰游戏为了不让家人知道在摸鱼,把裤衩脱下丢在岸上,回时穿上干燥的裤衩悄悄到家,不至于受到大人的责骂。赤身裸体在水中摸鱼倒也没什么,最怕遇上女同胞,虽是懵懂少年却也早已知道男女之羞了。真是怕什么来什么,猛抬头,几个全身穿衣的人已经走近,俺们上岸穿裤衩已经来不及了。盐场的女孩也是善于逮沙光鱼的,等她们走到跟前,竟然都是女同学,而且看样子也要和衣下水摸鱼。这可怎么办?情急之下,也是迫于万般的无奈,慢慢游到岸边,身子藏在水里,把裤衩拽到水中穿上,本来很干燥的裤衩只好被迫拖下水了……
摸鱼很辛苦,有时被划破了脚,有时被扎破了手,有时被冻得瑟瑟发抖,有时还会招致家人责骂甚至抽打,然而摸鱼之乐却是摸鱼人特别的感受,也是摸鱼人最难忘的经历。